有感于刘震云“我是吃饱了写的”

fjmyhfvclm2025-06-17  3

最近在读刘震云的《温故一九四二》,重温了电影《一九四二》,还刷到了主演张国立讲述的拍摄电影时的一些经历,想来颇有意思。

“人饿了不想说话。”电影《一九四二》拍摄现场,张国立对编剧刘震云抛下这一句。他饰演的灾民已饿瘦20多斤,眼袋浮肿,连台阶都踏不稳。刘震云听后一怔,随即道歉:“对不起,我是吃饱了写的,马上改!”这一场关于饥饿与创作的对话,撕开了艺术与生存间最原始的血肉联系——饥饿不仅是生理状态,更是尊严的剥夺与话语权的丧失。特别是刘震云那句“我是吃饱了写的”,在物质丰盈的今天,饱含朴素真理的话语依然刺穿时代幻象,揭示着“饥饿”从未真正远离人类社会的现实。

️饥饿剥夺的不仅是胃,更是人的本质

听张国立介绍,他为饰演灾民,以极端方式减重20多斤。他不再依赖化妆技巧,而是让身体真实地垮塌:每天只以苹果果腹,夜里刻意不眠,饮咖啡催生眼袋肿胀。当群众演员手持烤玉米走过,他竟无意识地尾随而去——这一“毫无尊严”的举动令他悚然心惊:“以前我还觉得,饿一顿是个什么事啊!能让人变节吗?演过后我就发现,真的会。”饥饿如病毒般蚕食人的理性,将体面剥离得一丝不剩。

《一九四二》中的悲剧印证了这一生存逻辑:徐帆饰演的花枝为两块饼干出卖身体;王子文饰演的星星以五升小米自卖入娼门,引以为傲的学识沦为妓院选人的筹码;冯远征饰演的瞎鹿甚至盘算卖掉不足十岁的女儿。神父小安目睹惨状后发出泣血之问:“如果斗不过魔鬼,信主有什么用?”饥饿将人性挤压至极限时,信仰与道德皆成奢侈品。

张国立在电影杀青后感慨:“人的尊重是从肚皮开始的。”这句再朴素不过的话,揭开了人类尊严最底层的密码——当生存受威胁时,精神高塔便如沙堡般脆弱。历史学家王笛在《碌碌有为》中指出,中国农民千年来将“吃饱饭”视为最高理想,背后正是对尊严与生存权捆绑的深刻认知。难怪我们现在见面,最常说的一句就是:你吃了吗?

️当“吃饱者”代言苦难

拍摄现场的矛盾极具隐喻色彩:刘震云伏案创作时腹中饱足,笔下流淌大段灾民台词;而亲历饥饿的张国立却无力念出那些冗长句子。这一“饱者书写饥者”的错位,暴露了苦难表达的结构性困境——饥饿者常因虚弱而失语,代言者却因饱足而难以真正共情。

刘震云的自省难能可贵。他创作《温故一九四二》的初衷,源于对民族集体失忆的警惕。当他询问外祖母1942年饥荒时,老人反问:“饿死人的年头太多了,你到底指的是哪一年?”三百万生命的消逝竟被时间抹平,幸存者选择将苦难深埋。这种遗忘非因冷漠,恰是创伤后的心理保护机制。

当下社会仍在上演新版“饱者叙事”:都市中产书写“底层苦难”时,常将贫困浪漫化为“诗意栖居”;扶贫纪录片用精致镜头捕捉皱纹,却滤掉了粗重的喘息;网红体验“一日流浪”后宣称“穷人更快乐”——这些饱足者的代言,本质上与“吃饱了写的”剧本异曲同工。

️当代社会的“新饥荒”

当物理性饥饿在中国基本消除,饥饿却换上新装继续游荡。职场人用“996”换取房贷面包;年轻人自嘲“社畜”“人肉电池”,暴露出现代生存的异化——当劳动沦为纯粹谋生手段时,人便陷入精神性饥饿。

刘震云在《一日三秋》中借花二娘索要笑话的寓言,揭示民族面对苦难的生存智慧:“真正的幽默产生在悲剧中。当一个民族遇到的苦难特别多,对待苦难就会有一个幽默态度……它是我们民族生存的秘籍。”当下年轻人用“打工人”梗解构职场压力,以“躺平学”对抗内卷,恰是这种苦中作乐精神的延续。当王子文饰演的星星将课本投入灶火煮猫汤,知识分子体面在生存面前轰然倒塌——当代职场人何尝不在焚毁理想以熬煮生存之汤?

更隐蔽的饥饿藏于数字鸿沟中。山区老人因无健康码乘车被拒,农民工不会扫码求职无门,他们的“数字失语”恰如当年灾民的沉默。当社会高歌“元宇宙”时,这些“科技饥民”正被甩出时代列车。

️在丰裕时代听见饥饿的回响

历史是传递先声的回音廊。1942年河南饥荒中,国民政府一面压制《大公报》灾情报道,一面向奄奄一息的灾民征收“空额军粮”;美国记者白修德突破封锁发出报道后,宋美龄竟企图封杀其职业生涯。饥饿的制造者最恐惧饥饿者的发声。

如何避免“吃饱者”的傲慢?《一九四二》剧组给出示范:冯小刚率队重走逃荒路;演员苦学河南方言贴近灾民灵魂;刘震云在菜市场与摊贩长谈,从烟火气中汲取养分。这些实践指向同一真理:真实的表达需要俯身倾听大地的心跳。

杀青那天,张国立抱着道具婴儿逆逃荒人潮而行:“咋往回走?因为知道没活路,就想死得离家近点。”这“向死而生”的背影,恰是面对苦难最悲壮的尊严。刘震云姥姥割麦时“从不直腰”的生存哲学,与张国立的“饥饿体验”在精神上共鸣:苦难需要躬身承担而非高高在上的评判。

在物质丰盛的今天,“饥饿”已化作无数新形态啃噬现代人:算法囚笼中的外卖骑手、房贷重压下的年轻夫妻、留守村庄的孤独老人……当我们刷着“探店”视频大快朵颐时,莫忘那些因各种“饥饿”而沉默的群体。他们的“不想说话”并非无话可说,而是如《一九四二》中徐帆的哽咽:“饿,是演不出来的。”真正的救赎,始于让每个声音都能有尊严地响起——不论来自饱腹者还是饥肠辘辘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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