恶人皮囊，菩萨心肠：追忆香港影坛双面传奇方刚与成奎安

在黑暗中，一张岁月斑驳的面庞消失了，另一张刀疤满布、凶狠无比的面孔却在记忆中悄然浮现，随即又渐渐模糊。

2025年5月30日的凌晨，香港最后一位枭雄方刚突然去世，享年78岁。义子王瀚祥发布的讣告，将这位香港影坛最具恶名的演员的名字永远铭刻在历史上。

这个时刻，自然勾起了16年前的回忆。同样是这个季节，另一位被称作“大傻”的恶人——成奎安，因鼻咽癌去世，享年仅54岁。这两位以恶角为人熟知的演员，在死亡面前殊途同归，他们在银幕上的恶行和江湖中流传至今的善意，依旧令人感慨。

1987年，40岁的方刚在电视剧《人在边缘》中饰演郑细凤。当这段戏播出时，观众对其表演的强烈反应，导致电视台将黄金档期的播出时段改为午夜场——这是香港电视史上首次因某位演员的恶行而改变节目安排。

然而，这并非偶然。在《银狐》中，他饰演野心勃勃的宋学礼；在《豪门》里，他变身为心狠手辣的浮世豪；在《戏王之王》中，他化身为幕后操控的乔刚。那张布满沟壑的面庞，成为香港影视界极具标志性的恶人象征。

方刚的恶人演绎哲学别具一格。他认为，许多人表演时直接将“坏”字写在脸上，而他则是将情感完全融入角色，观众看到的不是简单的邪恶，而是一个具备人性动机的复杂反派。

在摄像机关闭后，方刚摘下恶人面具，呈现出另一面。他是专栏作家、心理学博士、编剧和制作人。由他策划的《银狐》《豪门》等剧本，至今仍被认为是亚视的经典之作。

在事业的巅峰时，方刚毅然选择远走他乡，只因他感到自己的内心被掏空，想要重新体验生活。这种对艺术的虔诚，令他成为香港影坛罕见的学者型演员。

晚年，他定居内地，收养了义子，享受天伦之乐。他坚持让后代在内地接受教育，并认为家教由父母负责，而国教则交给国家的教育部门，最终他希望儿孙们能成为守法的好公民。

与方刚的传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成奎安的人生，他的故事是一部从底层逆袭的史诗。13岁辍学，17岁因当打手入狱。出狱时，儿子不认得他，吓得直喊“坏人”——这正是他在银幕上的形象。幸运的是，李修贤发现了他，邀请他参演《皇家饭》，从此成奎安走上了350部电影的演艺之路。

1983年，《吉人天相》给了他“大傻”这个艺名，1986年的《英雄本色》更是让这个名字深入人心。成奎安曾一天跑六个剧组，收入高达50万港币，成为香港影坛最抢手的恶人之一。

然而，在戏外，成奎安是圈内公认的“义气男”。当张家辉遭遇黑道威胁时，成奎安亲自充当保镖；当蓝洁瑛生活困顿时，他不惜走遍香港的餐馆，承诺为她买单。

他对师父李修贤的忠诚，甚至超越理性——因李修贤与周星驰交恶，成奎安直到去世都未与周星驰和解。正如他在《喋血双雄》中的角色，既令人痛恨，也让人唏嘘他那不改的义气与人格完整性。

2004年，成奎安被诊断为鼻咽癌，尽管他乐观地与癌症抗争，并因此获得医院颁发的抗癌斗士奖，但不幸的是，2009年8月27日，他还是被癌症夺去了生命，留下两房妻子和尚未成年的孩子。

在电影的光影中，方刚的面孔是典型的阴谋家，而成奎安的凶狠面庞则是黑帮老大的生动写照。两位演员用一生的演绎，证明了真正的演员能够在善与恶的两极间自如游走。

方刚晚年在内地种下的荔枝树如今在庭院中亭亭如盖；而成奎安故乡的三层小楼里，朋友为其幼子设立的基金仍在继续。两位演员留下的不仅是银幕上宋学礼的阴鸷眼神，或是《喋血双雄》中大傻的刀疤凶容，更是一种艺术信仰——当演员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角色时，哪怕是最可憎的反派，也能成就无与伦比的艺术。

光影永存，善恶长存。